可是,要上學的孩子,無論怎樣,都要出門。
♡♡
一大清早,我起床時,發現昨夜窗戶未關,
旦旦放在窗口的晴天娃娃,被泡在水裡,頭髮上的黑水彩,把她渲染成一團黑衛生紙。
我幫娃娃找個容器放好,讓旦旦自己來決定,怎麼處理。
靜心後,7點5分了,我喚醒樹兒,上學了。
7點15,雨開始傾盆大下,貓兒狗兒的大雨滴,打在身上可是會痛的。
我說:「上學了,穿雨衣」
樹兒說:「不開車?」
我說:「穿雨衣,體驗大雨的經驗。」
於是我們用塑膠袋包好球鞋和2雙襪子,樹兒穿上溯溪用的涼鞋,我把褲管捲高到大腿,穿上藍點點雨衣,就滑入大雨中了。
樹兒長大了,對於雨天不開車的提議,已沒有爭辯。然而,小時候,我還是不自覺,以”舒適”為前提來照顧他,他雖沒爭辯,卻也沒興奮(我倒是有一些),他倒是開心拿了雨傘,對於撐傘有著期待。
一路上,雨是成線落下,每停一次紅燈,被腳撐開成了小水盆的雨衣,就得倒掉一大盆水。
我們是這樣對話的:「怎麼覺得身體也濕了,明明有穿雨衣的。」
樹兒:「對呀,明明穿著雨衣,我怎麼覺得書包也濕了。」
我說:「你一定納悶,明明還很早,又不怕遲到,媽媽怎麼不要開車?」
我說:「因為呀,我們永遠不知道,下次,要被迫冒險是什麼時候?! 倒不如,現在就練習,讓自己增加各種經驗,讓自己多很多”不怕”,”沒關係”....讓我們學會,舒適區可以很大。 開車舒服,穿雨衣也能舒服;乾爽舒服,微濕的自己也能應變。」
樹說:「我知道。」
我說:「就像我們看小說,那個『奇幻之屋』的桑德,或是『皇家騎士』的伊凡琳,都會忽然發現,自己不是只要念書交朋友就夠了,或是,從公主變成奴隸。 生命會給我們考驗,我們在平日,就能準備好。」
於是我們開始發覺,平日很多摩托車的馬路,今日幾乎都是汽車。
路上的大水流呀流,低窪處積水洶湧。
水溝的水黃澄澄而滾滾流動,山上的土想必也流失了。
樹兒:「我們開車,就看不到這些了。」
我心中想,「是呀,被汽車載著的孩子,心中想的也許跟雨無關,而我們,只是選擇騎車,就跟大雨有了交流的小機會。」我心中又想著:「什麼時候帶孩子淋大雨? 或是,可以在雨中跋涉?」
到了學校,樹兒剛下車,他堅持要穿雨衣撐傘走到教室,就在他輕鬆往前的背影,我看到:「原來那雨衣,在帽子和衣服的接縫,是破的,破了好大3個洞呢!」
我終於明白,那書包濕掉不是幻覺,衣服可能也濕了吧!
瞬間,我決定,回頭去阿嬤家,幫他拿一套乾衣服,乾毛巾去。
車子騎呀騎,在雨天的車流裡蜿蜒前行......
在紅燈時,忽然有個很定的聲音說:「他過得去,會找到方法應變。」
是啊,今天不冷,他會找到方法應變的。
濕掉的書包,就讓他自己想辦法吧!
我再三確認,這聲音不是出於我偷懶或什麼的,而是,內在一個很篤定的直覺,跟自己說:「信任孩子,他會很好的。」
就這樣,這份信任讓我很篤定。
我來到了咖啡店,點了香草紅茶,安靜地,把這份經驗,寫成文章。
平日一位難求的咖啡店,在我坐下來時,居然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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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舒適區可以有多大?
經常,我這樣問自己。
在這裡,有沒有要擴展的地方?
我給孩子的照顧,會不會過多?
經常,我這樣問自己。
在這裡,有沒有要放手的地方?
樹兒擁有我們的愛與呵護,
然而,他失去了些應變的彈性和寬度。
那天,在南部妹妹家,我們跟一群孩子玩「說故事接力」。
在樹兒前頭的表弟,說了個讓大家瞠目結舌的情結:
「...小礦工不小心殺死那個人,就把他埋起來.....」
輪到樹兒時,他非常震驚,一下子接不下去,於是,他說了本能反應的故事:
「小礦工嚇壞了,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發現這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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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故事,我們就開車回新竹了。
在車上,展爸與我,對於方才的故事動力,心中很深刻,夫妻倆頭靠頭竊竊私語。
展爸評論:
「表弟的故事,是典型,玩過多電動的孩子....看到有阻礙的人就殺,殺了就埋起來。 就像電玩中無數次的殺人,說完這故事,孩子心中很輕鬆,當成好玩或很酷。」
我說:「那我們的兒子,就是無法處理這樣的衝突,只願意,這是一場夢。」
在後座,樹兒說:「媽媽,我不喜歡今天的故事,尤其是爸爸說出牆壁流血,還有人被殺了。 那些故事,我都不知道怎麼接。」
我珍惜地收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把人命看得很重,他很少置身危險或威脅中。 於是,面對有著死亡和危機威脅的故事,即使人家瞎掰,他都當真(我著實,像是看見小時候的自己一樣),內心關於人性黑暗的抗拒和對人性光明的眷戀,在睡前,是可以被呵護的。
於是,在車上,寂靜全黑的鄉間道路,我和展爸,分別就這兩個困難的點,接了好聽的長長故事。 透過說這幾段故事,車上充滿了愛與光,殺人的事實沒有被迴避,人的自省與贖罪,面對與平衡,在黑暗事件中,是最容易被彰顯的。
這樣充滿愛與光的厚故事,讓後座的樹兒說:「這樣,我就能睡了。」
我們明白,這孩子,在我們的羽翼下,世界是充滿愛與光,希望和互助的。
這彷彿是我的羽翼的延伸,來到我們家上課的阿姨叔叔們,也是充滿希望和面對自己的勇氣。 然而,展爸的羽翼,伸展的地方,則是監獄,被安置的少年,學校中最困難的孩子.....
我明白,樹兒的母親與父親,早就,把光明與黑暗,都帶到心靈意識了。
能夠在大雨中,舒適前行,是小事。
能夠在黑暗虛無中,機智堅定而不失愛和勇氣,則是,我思索著,如何給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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