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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是我們在寶山居家的一隻土狗,
土黃色的本土中型犬,敏感,有飢餓恐慌,曾經被人傷害過的狗狗。
話說,在我們聽來,小黃的歷史是這樣的,
房東家的大嫂先養了他(不在寶山),後來,不愛他了,將他帶到山上來,讓公公養。
公公,也就是我們房東的爸爸,在山上,是我們最靠近的鄰居,共同分享一個大院子,老農夫,有氣質很穩重的老人家。
可是呀,小黃不像一般的狗,會看家,他不會吠,遇到生人,不是逃走,就是過於靠近。
遇到對小黃有攻擊傾向的人,小黃會立即逃走,
遇到,有可能餵食小黃的人,他會不知界線的黏上來,過於靠近。
尤其在我們的前任租戶,華德福柯子湖分校的師生們的對待下,
小黃養成了跟小孩非常靠近的習慣,我後來逐漸明白,除了一種親密需求外,那也是,小黃,學習到,跟這群孩子靠近,就能獲得食物的方式。
所以啦! 這老先生,就曾經和他的兒子(我們的房東)這樣說。
「養這隻沒用的狗,也不會看家,殺掉算了。」
我不曉得,他們只是說說,或是,有實際的行動。
無論如何,他們是棄養了小黃,不餵他了。
這是,我們認識小黃之前,傳說來的小黃生平。
我們一到這山上,是華德福學校放暑假後的一個多月,
少了這群孩子的餵養,小黃其實已經很瘦了。
不曉得是認錯或是,覺察到我們與孩子有相同的氣質,
我們一到這山上,小黃就是不分青紅皂白地靠近我們,
怕狗的旦旦很慌張,
開始學習對動物敞開的樹兒有了學習的機會,
對於動物一向很人道只怕蟑螂的展爸則很開放,
而我,從小在養狗的家庭長大,我對於狗狗有感情卻不愛被靠近,
於是,你會看到,旦旦逃跑,
樹兒呆呆地,開心地,生平第一次,開始學習接觸一隻狗,
而展爸,沒有界線地,讓狗狗趴到他身上,
而我,一次次,要教會小黃,不要碰我,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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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和狗狗多靠近?
這與我們的學習或生命經驗有關,
一家4口,只有我,是與狗狗有歷史的人。
旦旦用本能的恐懼來逃開,逃開後,只要有扇紗門,她就會開心地觀察小黃。
樹兒更小些,也會跟旦旦一樣,然而,他長大了,對自己的力量有信心,有了發展出與狗親密的可能。
展爸,雖然不是那種愛跟狗玩的男人,有著和貓咪相處的好經驗,他十分樂意,在身體的靠近上,提供動物溫柔的撫慰。
我呢!
從小,是在養狗的家庭長大的,
我們家分成兩派,愛狗玩狗卻不負責餵養,也不負責清理狗舍清潔的爸爸。
還有,不愛狗,討厭狗,卻因為善心與責任,負責餵養無數狗狗,清理狗大便的媽媽。
我們家5個小孩,像惟而,就是愛狗又願意負責照顧狗狗的好典範,
而我,則是,與狗狗有無數記憶,卻不願再去碰觸狗狗的人,
因為敏感良善,對於責任範圍的狗,我會餵養與照顧,
但若沒有必要,不會邀請狗狗進入我生命的人。
小時候,我曾經與一隻黑色的大貴賓犬感情很好,他應該是我唯一觸碰過的狗狗,
牠的死亡,應該是我生平的第一次死亡經驗,
先於祖父的離世,對於牠死亡後的哀傷,我一定是獨自擁有的,
好長一陣子,經常,對著,放牠走的那水流,送花瓣,送詩,送上我的眼淚。
小時候,家裏有很多隻純種的獵犬,
有一隻獵犬,爸爸因為情誼,送給了嘉義的朋友,
兩人開了車把狗狗送到嘉義,
沒想到,3個月之後,他傷痕累累地,回到了老家。(員林)
他沒有吃過嘉義新主人家的食物或水,用無法想像的方式,自己回到了原主人家。
lucky就這樣,在我們家終老。
所以,相較於兩個孩子,與狗記憶的純淨,
展爸對動物的記憶,則是由貓咪開始,
而曾經被狗咬過受傷的我,則是,既多情又糾纏,
我背負著媽媽對狗的過於沈重的討厭,
又有著不要再對狗用情的失落哀傷,
還有著,被狗咬的恐懼,
和,一種,狗狗=父親記憶的奇妙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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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樹兒一次「餵狗」夢境之後,我同意我們可以餵食小黃。
大約與小黃認識一個多禮拜,
樹兒說:「媽媽,你有沒有發現,小黃越來越瘦?」
:「媽媽,我昨天夢到我餵他吃東西,他好高興,一直追著我。」
:「媽媽,我們可以餵他嗎?」
就這樣,從煮一顆不加鹽的蛋開始,我們正式餵了小黃。
一開始,樹兒是個有責任的孩子,他不會忘記這責任。
可是,小黃對我而言,還是有很多討厭的地方。
他會在院子大便,
他會不由自主的過於靠近我,鼻子觸碰到我的身體,
我拿下車的任何東西,他都會以為是食物,想要用鼻子聞,用舌頭舔,
他還有個壞習慣,喜歡嗅聞屁股,黏在人的屁股後面,
然後,他會從外頭,撿拾各種垃圾回來,在後山,咬碎得到處都是,
只要我們不小心放在外頭的垃圾,一定會被咬破,散得處處都是。
他還喜歡,在我們鐵皮屋的屋頂跑步,碰碰碰碰地,對於初次來訪的人,是一大驚嚇。
他還曾經,咬走展爸的新球鞋,
一週後,才在菜園,被房東家的外勞,給撿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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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基本上,算是一條野狗,雖然沒有皮膚病,身上還是有狗臭味,
幸好他一直睡在山林裡,泥土會清潔他,那味道,只有敏感的人才能聞到。
即便如此,小黃實在有著非常豐厚的條件,
把我身上,所有從媽媽身上學來,對狗狗的厭惡,都引發開來。
「走開!」我總是這樣對他說。
「走開!不要靠近我」
展爸開始買了狗食,樹兒也一直記得餵養,
小黃有了基本照顧,在頭一個月,我對他說:「走開!」是唯一的台詞。
直到有天,我單獨一人,留在山上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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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種,唯有獨處,才會純淨萬分的人。
在我獨處的那一日,當我對小黃喊「走開~」時,
我異地而處了,「所有你發射出去的,有一天,都會回到你身邊」
在準備「業力與愛」的那場演講的我,自然而然,對自己說了這段話。
哪天,我淪落異鄉,乞討食物,也會這樣被人厭惡說「走開!」嗎?
於是,我有了同理心,安靜坐在聖壇上,問自己說:「怎麼辦?」
這時,房東家的大嫂,又養了一隻大白狗,不要之後,又將牠放養到公公家。
這隻大白狗,比起小黃而言,是隻心理健康的狗。
他性情溫和慵懶,不時會有讓旦旦快樂尖叫的可愛動作,
該凶狠地狂吠陌生人時也做得很好,
他得到房東家男人的敬重,他們會餵他吃東西。
而小黃,和大白,交上好朋友。
只是,當我們餵食小黃時,大白就會過來,
只要大白過來,小黃就會逃開,讓大白先吃。
「狗狗也是有權力位階的,小黃自認位階小,自己逃開了」展爸這樣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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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決心,在靜坐時,對小黃說:「你不要靠近我,只要我方便,我會餵你,可是,我們經常不住在山上,我們不會豢養你,只要有緣,只要有食物,我會餵你,可是,你要學會,怎麼跟我們家相處。」
即使樹兒和展爸不在山上的日子,我也會,專程煮一餐食物來餵他。
帶著愛與敬重,即使,小黃有太多,很難敬重的壞習慣,我還是,在心裡,敬重他的命運,也接納他,有缺陷的各種樣子。
只是,我會跟小黃說:「不要追著人家屁股跑。」
心裡想,哪天,哪輩子,若我流落他鄉,我用鼻子去追逐人家的屁股,被喊「走開!」
我也會視為一種慈愛的教導,我總要學會,「識相些,分清楚與人的界線。」
我還是,會對小黃說:「走開!」
只是,會多了句解釋:「不要靠近我,就可已有食物吃」
「要學會,跟我們家相處。」
「離旦旦遠些。」
「只要我們吃飽飯,就輪到你,其他時間,你放鬆點」
就這樣,大約4個禮拜了,
至今,小黃學會了,不需要亦步亦趨跟著我們,
只要聽到樹兒或展爸的口哨聲,或是,我的叫嚷聲,就會出來吃東西。
或是,他會在我們晚餐後,守護在紗門外。
他也不會,只要我們準備食物,就撲上來,搶走食物。
他開始有些氣質,在我們準備食物時,可以,像大白一樣,
不憂不懼地,坐著等候。
他開始,可以吃慢一點,
不會,怕被搶走似的,總是狼吞虎嚥。
他和大白會交換食物吃,
在我們要餵他時,他會吠兩聲,喊大白一起來吃,
房東家的外勞,也會在餵大白時,順道,讓小黃吃些東西。
在我們通過院子,他不會來纏人了,
旦旦,開始,不需要我們保護,就敢一個人,穿越院子,上車。
在院子撿起曬乾的狗大便的事情,展爸看到,就會做。
我也是。
如果哪天,樹兒也學會了,那麼,餵養小黃的事情,就更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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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們要去花蓮,
離開前,樹兒和我,都有默契,多餵他幾餐。
離開前,我說:
「小黃,我們要離開好多天喔!你要自己去找食物,保持你野狗的好能力,知道嗎?」
「媽媽,小黃的表情,好像很落寞,他聽得懂耶。」樹兒說。
展爸說:「他當然聽得懂啦!」
在花蓮時,會聽到,我們不時會有這樣的對話:
「小黃不知道肚子餓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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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煮食的東西,太燙了。
展爸說:「小黃老是狼吞虎嚥,會燙傷食道。」
我在月色與涼風下,一直吹氣,等著食物變涼,
展爸去冰箱,找來冰地瓜,說這樣可以降溫,兩夫妻還為此爭議。
然後,在我們冷卻食物,很呆又很可愛的同時,
旦旦好開心,看著狗狗,說:「大白趴在地上轉一圈耶~好可愛」
樹兒很驕傲,「媽媽,你看,小黃不會著急了,他學會跟大白一樣,坐著等。」
樹兒還模仿,大白趴在地上吃狗食的慵懶模樣,很快樂。
最後,終於,夫妻都同意,加點冷水,就涼了,才給他們吃。
然後,四人,仔細觀察,小黃的吃食習慣,到底會不會趟到。
然後,四人,很開心發現,小黃與大白的權力位階少些,更多是友伴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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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旦旦內心,對動物的恐懼,因為熟識與經驗,踏實些,不會被誇張,有機會練習。
樹兒納與萬物親近的本質,有了練習的各種經驗,練習,去喜歡兩隻狗,偶而照顧他們。
而我,重新開始,練習,用正向肯定句的方式,可以,輕鬆地,和狗狗相處。
那些,過往的,我與狗之間的愛恨情仇,也煙消雲滅了。
好好看的故事唷!~~~
Posted by: 亞琪 | 2012.10.26 at 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