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呆的我,自從余德慧老師走後,已經去花蓮好多次了。 然而,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在心裡跟自己說:「第一次,我來到一個沒有余德慧老師的花蓮。」 然後,安靜地悼念。
這是什麼邏輯? 明明不是第一次,而心中的感受每次都是第一次。 都像是,那個悼念是新的,是初初的,是剛剛才又被揭去復原新皮的舊傷口。 我想,那是因為,每一次,到了花蓮之後,又會找到很多余老師,那份找到銘記在心,於是,內在那個時序不是線性的,邏輯不是0與1分明的,活在心靈惦念世界的我,又會,彷若,活在,一個余老師還在的花蓮。 直到下回,坐在火車上,剛下了花蓮火車站,站在那個曾經跟老師道別的街邊,才又再次記起,「喔! 我來到一個,沒有余老師的花蓮。」
老師對於我,竟像是比我的父親更快地,到處地,在風裡有他,在陽光裡有他,在低吟與呼唱中有他...... 那印地安智者的歌中所唱的,「不要在我的墳前哭泣....因為,我活在風裡」的吟唱,如此快地,成了內心一份,感受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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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了,父親走後,這時間長到,讓一個少女亭亭玉立,而我內心的那個孤兒,也就是這個年紀。 18年了,從父親走後,我就渴望能越界,意識能跨越界線,去到不可及的那個領域,探聞,親愛的爸爸,你可好嗎?
18年前的我,世界是統整的,一個世界; 我所愛的人,都生活在,這個,生者的世界。 我可以允許自己天真,允許自己任性,允許自己呆呆活著。 然而,就在那個後來成了裂隙的大崩裂,世界成了兩半,一半是有媽媽的世界,而這一半卻沒有爸爸。 爸爸去了哪裡? 爸爸存在於哪裡? 則是我,一年一年,逐步找回來的答案。 而我的意識,就隨著這找尋,來到好大好大的寬闊,在這個大的意識地圖裡,爸爸與媽媽,都在同一個世界,這世界的名字,叫做「愛的國度」。
這18年來,建立了一個國度,叫做「愛的國度」。 而這是私密的個人領域,在這領土內,由愛管轄,所有愛能觸及所去之人,之物,之處,皆成了國度內守護的居民。 在這領土內,有熱鬧的中心區域,那是生活在身邊的人,孩子們、丈夫、媽媽妹妹、弟弟...經常往來的朋友、學生..... 有郊區的小莊園,那是很久件一次面的老朋友、透過書寫來守護的讀者、更遠的親人、.... 還有,森林所在,森林中的植物、精靈、風與陽光。
而爸爸,在這國度裡,是森林的風、是灑下來的陽光。
余老師,也是,是森林裡的歌吟,是沙灘上美麗,俯拾即是的貝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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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清晨,一個人開車在余老師生前的住家附近迷了路。 沒有慌張卻掉了淚,那是哀傷的眼淚,是思念的眼淚。 因為無端迷了路,反而意識有了沒有方向的空隙,在這空隙中,才觸及了非日常生活有用之處的空虛之處,也才知道,可以把淚流出來,是多麼幸福珍貴。
去花蓮2天2夜,停泊在「貝森朵夫」民宿。
民宿主人是余老師的學生,聽他說著去年的心情,我自己的哀傷也有了著落。 聽他演奏在追思音樂會上的那首「城市的月光」,據說,是老師最後一次唱的歌。 我的眼淚有了渠道,可以汨汨流下。 聽他窮盡精神去尋找,從他上了余老師生前的最後一堂課到噩耗成真的這段日子,他沒有參與的余老師生前....發生了什麼事; 聽他唸茲在茲都是余老師.... 我明白了,那種”宛在感”,原來可以這般壯闊。
週六一整日,在慈濟人文宗教學院,我給了一天工作坊。 是余老師未完成的國科會計畫,”人文深論研究”。 走在那條,盡頭左轉上樓,就能看到老師的長廊,而這次,我右轉,來到陽光明亮的茶道教室,一群或安靜或熱情的學習者等著我。
在祝福這個工作坊時,我們感受到了余老師笑盈盈的臨在。 就在花蓮的大山大海中,也在教室的門外,在金黃的光中,他臨風笑著。
我們就這樣,唱起了歌,無論是撫觸的溫柔、起舞的輕盈或是頂禮的深情.....一天的工作坊,在滿溢流暢的愛之流中,我們是余老師播下的種子所發的芽與大樹,無論是眼淚或歡笑,都是蒙受恩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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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火車上,剛好只有3個位置,纖瘦的展爸跟孩子們窩兩人座。 以身形較寬為藉口獨佔一人座的我,有了時間閱讀。 捧在手心的,是暖熱的新書,「生命詩情」,老師的學生們把老師寫的推薦序和短文,結集成書。
我捧著書,尋找的都是記憶。 這些書,有90%以上,都是反覆閱讀過的,而其中,有一本,還是我的「帶著傷心前行」呢! 想起老師事後跟我說,收到出版社邀約寫推薦序的書稿時,他正大病虛弱著,只能躺在研究室的沙發上。 後來是研究生看了好看,拿給他看,我的文字,竟也讓病中的他,精神好了起來。 一路上,很縱容小我的自我重要感,這樣想著,偷偷笑著,孩子氣得很。
「生命詩情」像是透過老師的眼睛去看書,構築出老師的視野和國度。 讀著讀著,太魯閣號,竟也就從花蓮搖晃到新竹,而我就在老師視線所建構的國度中,閒晃。
於是,我也就又忘了一次,余老師已經不在人間的客觀事實,因為,意識所到之處,有那麼多的他,還在引導與教導我。
對於只是粉絲的我,由於生活空間和老師沒有太多重疊。
也因此,即使因為他的離世而內心有了裂縫,卻因為這裂縫沒有在日常活動的範圍內,就不會日日踩著而跌落深淵。 反而能夠,在準備好的時候,讓自己能落入這深淵,再次感受到,深刻臨在的瀕臨情感,生命,顯得珍貴而鮮活起來。
親愛的宜靜:唯有愛,能超越死亡。
Posted by: mali | 2013.12.16 at 07:33
亲爱的老师,我一直记得这篇文章,记得这里说到的生死,我不敢想象,对于我的老师你如果离去,我有千千万万个如孩子般的呼喊“我不要”,我了解到老师对学生的重要,我还会回到这里,回到这篇文章,回到我生命的课题。我要一直祝福一直祝福你和你的一切!
Posted by: 宜静 | 2013.12.13 at 13:09
今年夏天的文章:
醒在一個沒有余老師的花蓮
全家有個花蓮的假期,本來安排在八月下旬的,因為天秤颱風,於是延到了這週。 昨日,我從高雄下課直接上台北,然後與家人會合,太魯閣號直到花蓮。 在風很大的夜晚,本來沒想什麼的,步行在月台上,忽然想著:「這花蓮風裡,已經沒有余老師了。」 然後,我搖搖頭,跟自己說:「不對不對,死生無分,余老師已經不用被侷限在花蓮了,他的存在之光,可以到處都是呀。」
昨夜,我們下塌余老師家旁邊的民宿,清晨,被東方的陽光叫醒,我呆呆地,坐在陽光滿室的浴室,呆呆地,心裡竟是,「我醒在一個沒有余老師的花蓮。」 於是,很驚訝地發現,我這輩子,每一次每一次,來到花蓮,都有余老師的因緣呢!
第一回到花蓮,那時候,樹兒還很年幼,我們把樹兒托給阿嬤,兩人到花蓮著了三天兩夜,那也是,生孩子後第一次單獨旅行,可能也是,成為父母至今,兩人唯一的,沒有孩子的,單獨旅行。 展爸與我,第一次在花蓮其摩托車,那次,是我答應一個單位的邀約,來帶領隱喻故事。 為什麼會答應這樣的邀約呢? 因為,邀約我的人,是台大畢業的學生,她說:「我來花蓮跟余老師學習」 ,就這樣,衝著一個可以跟認識余老師的人碰面的可愛理由,我就答應了花蓮的邀約。 後來,有幾次到花蓮,還沒有機會遇到余老師,總會賴著展爸說:「我們去東華走走好嗎?」 或是,想著:「慈濟大學在這裡,更靠近老師了。」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只是個讀者,也沒有真正聽過老師講課,卻因為,來到花蓮,就覺得在精神上有一種靠近老師的滿足感。 是什麼樣的文字,有這樣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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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我帶在包包裡的,是「生死學14講」,放在包包裡,坐高鐵看,等人看,坐火車看,...... 看呀看,就覺得:「是呀,只要我有這本書,就不致於迷路了。」 我忘記時間序怎樣? 我能在心理師證照制度下,找到自己的道路,沒有迷失,就是裡面的「遮蔽」這兩個字,有關呀。
這本書,教會我,怎麼活著,活在兩個世界,依存於常人的心智世界,以及,默存於內的存有世界。 我明白,因為有過這本書的感動與啟迪,我再也不會迷失在自我的追逐,不會遺忘本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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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趁著高鐵接駁火車的空檔,約了惟而在微風廣場吃飯。 那是送行的餞別,惟而要去上海工作,也許幾個月,姊妹倆無法碰面與抱抱。 姊妹倆,這20年來,從父親去世後,在無常的修行上也夠多了。 兩人如常地吃飯,如常地話著家常。 然後,我拿起「生死學14講」跟惟而說:「去買書吧! 依循著書中的座標來活,在商業的戰場上,就因為本質的滋養,而維持在中心。」 「去上海只要帶1本書就夠了」,惟而說。 我開玩笑:「對呀,這本書這麼難讀,就能讀很久吧!」
在別離時分,能有余老師的教誨,在生命底層,有如大手託扶著,就不會被幻想出來的哀傷減低”能相聚當下的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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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夜間,太魯閣號很快地抵達花蓮,我手拉著女兒的手,感受到,內心種種的想念與哀傷。 想起,隔幾天可以和余老師的學生碰面,一起說說想念或哀傷,忽然有了腳踏實地的感受。 這幾年,活在兩個心智還沒有縫隙的幸福孩子之間,在我想念弟弟,想念爸爸,在這幾天想念余老師的時刻,經常是”無著”的。 “無著”說的是,無法著邊著地的漂浮。 沒有人一起挽著手去訴說的漂浮,在漂浮中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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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們正在海洋公園,摩天輪,吹著海風....眺望遠景,孩子們歡呼吶喊。
昨夜,展爸帶著我們看完「復仇者聯盟」,而上幾週,我才帶著孩子看完,哀傷與死亡的「心靈鑰匙」與「送行者」。 孩子們活在爸爸媽媽之間,打開生命的豐盛色彩,英雄與暴力,存在者與死亡的踮念;歡樂與我心中永恆地,默存地想念。
就這樣,生命的繁華與枯榮永恆地存在我內心,找到一個能包容兩者的地方,逐漸長出我的力量。
余德慧老師,活在我,去除心智遮蔽的默存的領域裡。
而心智,總要留戀在某些哀傷想念的心思,這樣,像個人的,在默存的光之支持下,我的哀傷,有了著落。
Posted by: mali | 2013.11.24 at 09:33
去年秋天的文章:
生死陪伴
準備了好久,蒲公英完成自己的成長,在一個陽光溫和的夜裡,他起飛了,只有一直凝視他的眼睛,不曾眨眼的雙目注視著,在夜裡,輕柔的風來到,蒲公英悄悄地起飛。 在清晨的微光中,蒲公英已經在陽光下,他那毛茸茸的種子,正圓滾滾地綻放,他在陽光下,經驗到,根植於地時,不曾有過的輕盈。 風輕輕拖住他,風說:「我帶你回家。」 蒲公英說:「我已經在家了,沒有須臾離開過。」
在地上,蒲公英生長的野地,已經不見蒲公英的蹤跡。
而那雙凝視的眼睛,也長了翅膀,也隨著風與陽光,飄到了天空,須臾不曾離開。
蒲公英讓身體消散,化為萬千的種子,帶著翅膀的種子,讓蒲公英的身體,充滿了整片原野,在光下,無數的小蒲公英,帶著翅膀,安靜地,降落了。
地面上,大地媽媽張開雙臂,她用軟軟厚厚的泥土,迎接了帶著翅膀的種子們。 種子們真的落了地,紮了根,就開始發芽了。 蒲公英去了哪裡? 有誰最後一眼,看見他綻放無比光芒的時刻? 「我們都看見了哪~」「我們都看見了哪~」 「而且不只這次,蒲公英已經這樣綻放了,無數次無數次呢!」 蒲公英在哪裡? 在哪裡? 「在這裡呀。」「在這裡呢!」「我這裡也有喔!」「我也是呢!」 在大地媽媽的身上,處處想著小鈴鐺般清脆的聲響回答著。
就這樣,那雙凝視蒲公英的眼睛,閉上眼皮。 她深深呼吸,她深深呼吸,在陽光下,她張開掌心,陽光落下來,就落在她的手上,溫柔地,是光的觸碰,輕柔地,是光的呢喃,安靜地,是光的呼吸。
這個夏天,我來回新竹花蓮好多回,都是當日行程,在花蓮停留2─3個小時,坐上列車又回家了。 這個夏天,我來到慈濟醫院,修了顧老師和余老師合開的一門課,叫做,「生死陪伴」 這個夏天,我凝視著余老師的容顏,從病容疲憊,到淨空的安寧,最後一次,當老師已經拿掉呼吸器時,我看到,那是一張菩薩的臉,有如嬰兒般純淨,安靜呼吸著。 那個夜裡,老師睜開眼睛好多回,安靜地觀看著,無比溫和與寧靜。 那個夜裡,顧老師生活著,就在醫院生活著,盥洗、電腦、照顧、陪伴........隨時,隨時,輕柔地,「小余,.......」輕輕的對話,就在生活裡。 在病房,我這外人,竟也有,回到家的感覺。
這個週一,我來到了靈堂,隔著玻璃,我看到了老師的容顏。 同樣是一張菩薩的臉,肉身菩薩,淨光微笑。 我凝視著,閉上眼睛,耳朵聽見,靈堂中播放著老師生前的講課,溫潤的聲音,輕鬆的演說,於是,我感受到,老師充滿了整個房間,或是,充滿了整個天空。 於是,有了蒲公英的意象。 顧老師靜謐地,陪著我,安靜坐著,我們閉眼靜心。 有時,我睜開雙眼,看見老師的著作,就在眼前。 然後,我又聽見老師的聲音,不是播放的錄音檔,而是,幾年前,在慈濟研究室外面的走廊,他給我的教誨,他微笑著,做出游泳的動作,他說:「理書,在恐懼中游泳,那年憂鬱的時候,我就在恐懼中游泳。」 他比著自由式的動作,伸展他的身體,我感受到,那延伸的生命,無論恐懼有多大,無論生命的困惑有多深,讓自己的存在,繼續覺知,就能游泳,就能前進,就能喚一口氣,再次到水中,依然前進。 這教導陪伴了我,度過好多靈性修行的困惑時刻,讓我穩穩地,活在自身的存在中,帶著自己前行。
在靈堂,顧老師和我討論著,一些重要的細節,忽然,我又有回家的感覺。 於是,所有,這輩子,對於靈堂的記憶,都掉落了,「如家的溫馨」在那當下,充滿了我。 在童年,由於文化對死的推拒而建構的文化印象,在這片刻,也都掉落了。 是千陽燦爛,是如風自由,是泉水般靜謐。
於是,我張開手,在光中,蒲公英的冠毛輕輕觸碰,我說:「這份教導如此美麗,我也要,成為一個種子,從今天開始發芽。」
Posted by: mali | 2013.11.24 at 09:31
去年夏天的文章2:
在瀕臨者的身邊
在我忙著許多生活瑣事,要油漆嗎? 要有個新櫃子嗎? 在我覺察到,為了搬家連寫字都沒有的早晨,忽然接到一通電話,這通電話說,有一位我摯愛的老師在加護病房,生命在懸涯邊緣,問我,能幫什麼? 於是,我二話不說,動了行程表,把孩子交托給展爸與婆婆,花這一天,來回了花蓮。
昨日,就在我聯繫種種後,坐下來,安靜著,問通道,這件事,就發生在這個早晨,要提醒我什麼? 內在聲音說:「就是,我一定要學會把事情交拖出去,有些事情是只有我能做的,這些事情,能為很多人帶來重要的支持,我一定要想清楚,有決心,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出來,能給出工作,就給出。」 世事奇妙,昨日才感覺沒時間寫字的我,今日一整日,居然有10將近個小時在火車上,能好好休息、閱讀、書寫。
在加護病房,我專注地,連接通道,給著能量。
在一旁看顧的師母,細心地,說著:「理書來了」說著:「要清痰喔~忍耐一下。」
我感受到,在充滿各種聲音的加護病房中,有一份深深的,寧靜的溫柔。
這很深的至情和摯愛,充滿與感動著我。
忽然,中間過程,有一瞬間,我有了一絲心念,那心念是,感受到,對丈夫的摯愛。
那聲音說:「嗯~ 若這樣的情境落至我身上,我也願意,這樣珍惜陪伴著,照顧我的丈夫。」
領會到這種聲音,自己嚇了一跳,明明是專心無雜念,在神性的喜悅中給出工作的。 卻忽然有了這樣的聲音,真是神奇,這一定是來自心靈深處,無雜念處的真我。
老師的身邊,有很多愛他的人,而我,走入他們,帶來我的臨在,能給予的肩膀與懷抱。
在這麼深的愛與靜默的不捨之情中,我也在感受著自己的。
我落到一個好大的存有的光中,是老師的光,照耀了我。
我正處在,所有的生活所是,都落回身邊的浮動時期,一不小心,就會失去臨在。
而奇妙的,從昨天早晨接獲電話至今,我有著無比的臨在與寧靜。
親愛的老師,光是靠近你身邊,就有著光的臨在。
你要好起來喔~
不知為何,我有一種信心與樂觀,看著你,會好起來。
Posted by: mali | 2013.11.24 at 09:31
去年夏天的文章:
我的抗拒
親愛的老師:
當我一到你的病塌旁,我就聞到了那永生難忘的味道,那種病沉的人,在生命邊緣時特有的氣味。 當我待在你身邊越來越久,我整個人就越來越存在,凜然,當下,感動,珍惜...... 這時,我明白了,你散發出的另外一個層次的氛圍,那是,你充滿著光。 我光待在你身邊,就被光所充滿,這光,直到我離開你,將近40小時了,還支持著我無比的臨在感,一種當下的質地。 「瀕臨者能為陪伴在身邊的人,提供一個靈性的場域,是陪伴者獲得轉化,這是瀕臨者自然而然,就能提供的禮物。 」親愛的老師,當我感受到這份光時,我一直想起你的教導,這教導,是我生死學的啟蒙。
這肉身的氣味加上無比寧靜的存有光,不都是鮮明的訊息在說話嗎?
然而,我知道,卻依然否認。
我否認,是因為,我抗拒。
我抗拒。
即使我已經是個光工作者,能提供死亡陪伴的服務,我依然睜著眼,忽視這些訊息的背後,要給我的教導。 於是我說:「老師,我來了,我想給你光的療癒。」(在心裡,我偷偷說:『請原諒我來得晚。』) 是呀,我的抗拒,讓我表層的意識,為你做的,是”療癒工作”,我依然,盼望,你能好起來,你能再次與我們聊天。 然而,我在工作時,內在一直有個訊息:「可以,可以這樣做,這份工作,超越生死,這些結構了了,來生也是自由的。」
而我,繼續抗拒,繼續忽略這訊息。
於是,你給我訊息,你的手舉起來,你的腳動來動去。
「是不要嗎?」「是不舒服嗎?」
現在我懂了,親愛的老師,你在說的,是「不要了。」 而我,明明收到了,卻擅自說:「是不舒服。」 然後,我理性化去蒐集,你可能是不舒服的詮釋,讓自己做得更溫柔更專注。
是的,我抗拒。
我還不死心,我總是這樣,在這種時候,會執著,會拼命。
然後,我打開了神性之母的排列,這份工作,結果會是什麼,都是神聖旨意。 而我,事後,反省著,還是看著自己,多做了幾個步驟。
親愛的老師,您是我生死學的啟蒙老師。
雖然,我沒有親自在您的課堂上,沒有與你討論什麼。 然而,透過閱讀,透過閱讀你的書,你帶出來的學生的書,是你的文字,陪伴我,度過父親死亡時的空茫。 你的文字,讓我發現,內心,活著的父親,如此真實,如此活生生。 五年前,當我出版「帶著傷心前行」這本,思念父親的文字集,出版社給了我非常意外的禮物,是老師耶~ 您幫我寫了推薦序。
我想,這是宇宙給我的美好禮物。
事後,當我遇到您,你說:「那時候我在生病,就躺在沙發上,出版社寄來的稿子我也都沒動,後來,是我學生說很好看,我就躺在沙發上讀完了。」 我當時,心裡偷偷微笑。 無論過程是什麼都沒關係,有您的推薦序,比出版這本書,更窩心。
親愛的老師,有一回,我人生瀕臨抉擇,很徬徨。
以往,我去花蓮,都是去帶點療癒工作給您。 而那回,我問說:「老師能陪我聊聊嗎?」 你一口氣就答應了。 於是,就在向晚的黃昏,你研究室外,很涼的走廊,你聽我說話,給我你的思考。 你教會我說:「在恐懼中潛泳。」
於是,我學會了,浸泡在恐懼中,而繼續前行。
我人生的力氣,不嘗試去解決恐懼,而是,「繼續前行」
我學會了,原來,能繼續前行是最重要的。 恐懼,尤其是焦慮質地的恐懼,其實,是我的想法創造的,是我的人生觀創造的,那一點,都不是神的教導。
親愛的老師,這幾年,我在學的,都是,聆聽神的教導而前行。
而你,教會了我,安然與恐懼共存,安然與小我同在。
我每次與你說話,你有份既淡定又充滿孩童式的好奇,那種既是智慧老人又是天真孩童合一,讓我留在你身邊,與你說話,充滿開懷與珍惜。 而我總是,不敢多停留。 我看著你,用著一直在敗壞的身體,卻充滿氣魄地,繼續閱讀、研究、書寫..... 我明白,你的時間,是留給你的著作、夢想、家人、學生們...... 我總是,把自己,當成路人。 相遇就好,如果我想去為你工作,你說好,我就很高興。
親愛的老師,透過回憶你,我原諒了自己的抗拒。
以及,因為抗拒而持來的了解。
昨天,我透過在靈性道路上,教導我的德國老師,問了,關於你的事情。
賽巴巴說:「Mali,讓他走,千萬不要把他留下來超過他必要的時間,他已經完成了人生的使命,愛在前方,正在等著他。」
已經完成使命,是圓滿而了無遺憾呢! 而我,依然還沒有轉化完成,所以,還有抗拒。 我回信給德藉老師說:「賽巴巴的話語充滿了愛,我還在消化,還在轉化中。」親愛的老師,您轉化了,而我還沒。 我得轉化自己,才能有力量,收下賽巴巴給我的任務,前去陪伴您呀。
寫下這些話的此刻,我終於,能哭了。
見到你的40小時後,在賽巴巴的愛環繞下,我終於,有能力和勇氣,觸碰自己的眼淚了。 我像是遇到突發緊急狀況的人,精神很好,不太需要睡眠,甚至,不會哀傷。
而明明,每個語句完成,那是我用來了解自己的方法,都在說:「我很哀傷」,可是,我卻碰觸不到,自己的眼淚。 我的懷抱,我的肩膀,也許能支持環繞在你身邊的人,流下眼淚。 然而,我需要,等到,有人用愛懷抱我,有肩膀,讓我依靠,自己,才能流出眼淚。 是賽巴巴的光環繞我,是賽巴巴的話語,成為肩膀讓我靠,於是,我可以安全地,放鬆地,流下,好深好深的眼淚。
榮邦說:「老師於我如父」
我看著,在你身邊的學生,幾乎都視你如父。
在加護病房的第一眼,看著老師,我嚇了一跳,為何,讓我想起,父親在加護病房的樣子? 然後,我碰觸到自己的未了心願,如果20多年前,父親去世時,我能用光來陪伴他,那份,曾有過的奢想。 在看到老師的第一眼,覺察了自己的投射後,我謝謝老天爺,我跟老天爺說:「謝謝你的慈悲,謝謝你,用這樣的方式,帶著我,走這個圓。」
親愛的老師,在心中,我視你如”老師”,是個”引領者”不是,父親。
然而,畢竟,您是太巨大的存有了,那種父親的感覺,會在很多個你溫柔與身體脆弱時,承接了我的投射,有著陪伴父親的感受。
賽巴巴要我陪伴您,走最後一段路。
我不知道,這段路,是幾十個小時? 是幾天? 甚至幾個月?
我們多麼盼望,能不用透過幽冥意識來連結您,而是能透過肉身感官,我們的眼、耳,來與您聯繫。 我們多麼害怕誤解你的訊息,代替你做了,不是您願意的決定呀。 這條回家的道路,愛與光已經準備好迎接您了,而您,會敞開多久的大門,在最後的時刻,再次慷慨地,照耀我們呢?
您身邊的人多麼害怕,是自己的私心、無知、與貪戀,而讓你多留。
又多麼害怕,是自己的無知、蹉跎與錯誤判斷,而錯過一線生機。
親愛的老師,這些歷程,不都是,您教導我的嗎?
我們總要在恐懼中潛游著前進,即使害怕,都要信任自己的愛。
帶著愛,在您身邊的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珍惜著每個時刻。
我的眼淚止息了,被一種寧靜充滿。
親愛的老師,謝謝,謝謝,謝謝。
Posted by: mali | 2013.11.24 at 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