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公，一封抱歉與看見信 131211

親愛的展爸：

 很抱歉，昨天，在睡前，在你和孩子們說故事，正耳酣臉熱的興奮時刻，用義正凜然的教訓，打斷了你們。  瞬間，孩子們都吃媽媽的教誨，安靜而不說話，樹兒立刻睡著了。  而女兒旦旦，悶哼了聲不滿，滾到我懷裡，也柔軟的立刻入睡。

 

她入睡前，我說的是，「樹兒，祈禱耶穌，謝謝他的愛充滿你，謝謝他的愛去到那些戰場，安慰那些靈魂，並帶領他們回到光中。」  女兒頻頻說：「哥哥睡了。」  我其實知道，我說給聽的，是他將睡的意識，也是女兒的，也是自己的，深情意識。

 

親愛的展爸，我知道你不同意，也知道你一向紳士大度，尊重我而沒說什麼。  可是，我知道，你不開心，你只是，沒說。

 

我是怎麼教訓人的？  我這樣說：「不要用這種興奮愉快的語氣來講說一場戰爭，死傷慘重的戰爭，即使，死的和打敗的，都是敵人，是鐵木真的人，然而，死亡就是死亡，並不會因為是敵人，就沒有死去兒子的母親會思念，死去父親的孩子會成為孤兒，以及，死去丈夫的女人要孤苦獨撐.....  」「你這樣說著我方的厲害，笑著，興奮著，得意著，....，這不是教育呀。」

 

親愛的展爸，你一定沒有訝異，說完的我，就流淚了。就觸碰到，那些女人孩子們的哀傷，也觸碰到，那些戰場的靈魂，有些，甚至，還只是，乳臭未乾，什麼都不懂的年輕孩子呀。

 

而我，在流淚的同時，因為，祈請耶穌，做了祈禱，眼淚也就被安慰了。

於是，我感受到，你默默地，在黑暗中，突然住嘴，故事嘎然停歇，被冰凍在半空中的荒謬。  明明是精采無比的說書，明明是讓人擊掌讚嘆的戰略與技藝，孩子們都融入歡樂無比的快樂，又緊張又興奮地，等待著，你說到，他們所深愛的主角們，如何打勝一場不可能的戰爭，如何保衛了自己的家園，不被鐵木真的殘暴給蹂躪搶奪。  而我，更是粗魯地大喝一聲，你的故事不說了，孩子們安靜地入睡。

 

那我們兩個的關係，以及，你的父親尊嚴，又如何修復呢？

入睡前，我想著，古老的歐洲，母親們威脅孩子入睡的誆語是：「趕快睡，不然鐵木真要來了。」  是不是，我的教訓，也如同鐵木真一樣，能讓孩子立即停下來，那生動盎然的生命輕狂？！

 

早晨，載著孩子上學，我想著的是，「何以，我選擇你，成為丈夫？」

我猜想，很多人羨慕你，尤其是那些被我照顧著的人，以為，留在我身邊，一定得到許多溫柔，有很多的照顧和安然。  其實，不是這樣的，陪伴著我，支持著我的夢想，和我在一起，不是那麼一件輕盈簡單的事情。

 

我想著，自己的沈重，靈魂裡，背負著的，責任。

記得，昨天的白日，我們說著家裡的規律如何安排，說著說著，我忽然，安靜地，哀傷起來了。   你一定不曉得，當時，我的哀傷是：「好累，原來，我一直一直照顧著這麼多人。」  於是，我蹲到房間的一個角落，抱著自己，安靜為自己，落下眼淚來。

 

其實，那份累，一下子，就能恢復，就能過去。

過不去的，是我總是，會被拉去，去感受，這人間，這我深愛的世界，那些，孤寂的，沒有被良善對待的，心靈與角落。  我的心，自小就是這樣，一場事件，我會去心疼受害人，也會去感受加害者的痛.....因為，對我而言，他們都沒有分別，他們都是人，都是母親生的孩子。  我的心，彷若，無論是誰，最本質的，都是母親的心。

 

然而，那是我，靈魂大我的感受。

而這個，小我，只是個將近50歲女子的我，若沒有大我的護持，負荷起來，沈重呀。

 

親愛的展爸，在昨夜，我喝斥你過於輕浮來講戰爭與死亡的故事。

是否，你能如此輕盈，如此，置之死亡於度外，就是，你能守護我的本質？

 

因為，我所站立的基底，是世間的沈重，

也因此，擁有這麼輕盈，而能笑鬧嬉戲，能興奮玩耍的你，正是我的良人？

 

早晨，你回答我：「理書，我同意，在生命教育的立場，妳說的是。 可是，說書人的立場不同。   要融合生命教育的觀點來到這裡說書，我不會，如果妳會，妳示範給我看，妳說給旦旦聽，看看，我是否學得來。」

 

我答應了。

然後，驅車出門，正要前往樹兒的班級，說地海呢！

 

這學期，你到旦旦班上說皇家騎士，說得精采無比，讓二年級的小男生與小女生，都成了最專注的小粉絲，紛紛搶讀（甚至私藏），你送到他們班上的厚本的青少年小說來。 親愛的展爸，你說書的魅力，是我欣賞讚嘆，也難以凌駕的。 聰慧的你，又很用功，能把小說的細節，尤其是像皇家騎士這樣的動作派小說的戰技與對打，說得活靈活現，讓人對主角既讚嘆又血脈沸騰。  也把隱藏在情結底下的人生哲理，處世態度，無形間就放到孩子的心裡了。 

 

而我，總是太內斂。我說的故事，是安安靜靜的，一層又一層，深入人性。  難免，這樣靜態的故事，在說書時，會掉了些聽眾，尤其是樹兒班上六年級的男生，當刺激度過低時，他們就分心了。 

 

在記憶上，我們兩個有個很有趣的對比，我對於發生在生活裡的人際對話，事件的記憶一流，可以說出每件事情的場景、對話、內在心情。  而你，像是，事情發生後，那些平凡瑣事，非刺激的事件，一概忘掉。  反過來，對於我們共同閱讀過的小說，電影，我則是忘性快得很，只記得裡面的哲理領略，而你則是過目不忘，細數起故事脈絡，主角的宗族傳承，娓娓道來，說得有聲有色。

 

從這裡，我明白，我們是如何互為彼此的光與陰影，表裡互相映照。 我有多麼嚴肅，你就有多麼輕鬆。  你有多麼熱愛刺激，我就有多麼深愛寧靜。  而其實，你也是很憂國憂民嚴肅徹底的思想者，而我在生活中即使不說笑話周圍也是笑意盎然。 

 

然而，這篇文章，想對你說的是，辛苦了，身為我老公的你，活在我身邊的你。

我總是，能感應到世間的種種，能感應到更遙遠地方的需求，用個比喻來說，有時就像是媽祖還能三魂出遊，去海上救人一樣。   有時活得好好的，在某個時候，我就又流淚了。  這時，我能明白，你擁有的，這樣的本能，及時行樂，不落入太深的內在，不去感應太微渺的能量，是多麼需要，作為，我們一起撐起家庭的左右手。

 

要謝謝孩子們有你，有無數的刺激、精采歡樂，能來到生活裡。

也要謝謝你同意，我對生命的生死教育觀點。  你說，理書，你來示範，怎麼講解戰爭，戰鬥。  要哀矜而勿喜，怎樣成為一位通俗的說書人。  我想，這是個很有趣的挑戰，對於困難記憶戰鬥細節的我，能回應你的，就是朗讀了。  找天，我來朗讀皇家騎士，鐵木真大戰斯坎迪安人的場景，很好奇，到時候，孩子們感受到的，是什麼？  

 

我自己的內在，對於閱讀這樣死傷慘重的戰爭細節，是帶著一顆心，又緊張又痛，還能旁觀平靜，同時珍惜此刻身處的平安。  而在闔上書之後，總要閉目深呼吸，很深的呼吸，良久，對於那些發生在人類身上，也深藏在我內心的戰爭與死傷，離別與孤寡，獻上我的愛與光。  我很好奇，孩子們，是否，需要，這樣的存在形式，來陪襯，一個講少年英雄，講遊俠情誼的故事！？

 

孩子們一向喜愛你，崇拜你，對於我們兩的相異與對話，甚至爭執與澄清彼此時的糾結，頗能輕盈旁觀，毫不涉入。  我想，他們裡面，是既有媽媽，也有爸爸。  崇拜爸爸，也敬愛媽媽吧！  奇妙的寬大心靈，可以毫無衝突的。

 

因為，我們和好的時候多，一起說笑的時候多，合作商討分工的時候更多。  這是他們生命的基底，能透過我們，感受到，相愛的人可以爭吵，吵後還能各自堅持自己的風格，是多麼珍貴的示範。  

 

 

老婆，叨叨絮絮，那年，我們的孩子12歲與8歲

Comments

[rita]

有愛就能夠繼續包容與支持，展爸很讚呢~
祝福你們~

[anila]

有一個母親的心。感謝有你!

[宜静]

祝福！

[yinhui]

有力的示範！！
真喜歡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