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這句話,真實不虛。
這是我的業力功課,201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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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格很底層很底層,我是個愛說話的人。
然而,因為是很底層很底層,所以,平日,很少人能聽到我的多話。
1992,我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傷心的困惑的哀痛的.....興奮的夢想的無助的......這時,當時在我任教物理的班上一個男孩跑來聽我說話。 而在2002年,他成了我們家的展爸。
2017年,雖然外在情境沒有重大事故,然而,我也有很多很多話要說......這些話也許不來自於底層的哀痛,卻來自於曾被壓抑的自我...... 這些話聽起來可能更像是自戀,卻是讓我願意舒展四肢好好地成為大的接生歷程。 這時,這個男人,無法滿足我被聆聽的需求,反而,我們之間,會擦撞,會有煙硝火花。
1992年,展爸是個有容量的男孩,樂於聆聽一個很神祕不可思議的年輕女人種種思念亡父的絮語;每次開口我們都又近了一程,而那接近,是靈魂的靠近,來勢洶洶。 2017年,展爸是個也要展開自己翅膀的後青春期中年男人,他沒有空間與容量,於是,有聆聽需求的我遇到他成了時運不濟,每次開口都是受傷而返。 而這相遇,逐漸地,成為婚姻的小河谷,他在那頭而我在這頭。
於是,我得張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對手是何方神聖?
1992年,我閉著眼睛,只是想述說與被傾聽,沒有看到對方是個極度渴望情感的孤獨早熟年輕人。於是,我壞了當時自己的婚姻,成就了現在的美滿。
2017年,若我還閉著眼睛,沒有認清眼前的人是否是合適的聆聽對象,然後,找個安全的方法來紓解自己需要被聆聽的需求,那麼,我可能會壞了現在的婚姻,成就了孩子的孤兒之旅。
眼前的男人,是何方神聖呀?
首先,浮上心靈海面的,是一個心中積極有為成事卻還有待磨練的”憤青”。
“憤青”這名字我從沒使用過,第一次使用就是與展爸核對:「我在處裡何以經常要面對一張不快樂的臉,這張臉會說出嚇到我的髒話,而讓我會以為自己冒犯到你.......最後,我的結論是,不是我冒犯到你,而是,基本上,你現在是個憤青....你覺得呢?」展爸說:「我追蹤了很多憤青的文章,可能不自覺就變了。 妳不覺得這個社會要改變,需要憤青嗎?」
這個憤青,在婚姻中面對的我,是否就是他仇恨的中產階級舒適圈很小的既得利益又有權勢的階級呢?
接著,浮上心靈海面的,是一個全心投入土壤研究以及有機農業機械化熱情的”農業文青”。
這個文青在我們家樓上高價種植了許多蔬菜,去大學帶著學生種植....不畏寒風不辭辛勞不計成本(其實是自家吃都不夠)地,研究種植.... 他整晚站在他的書桌前,規劃小苗圃,勤奮閱讀,在網路搜尋,家裡的冰箱蔬菜櫃成了種子櫃。
這個文青,在家是孤單的,我雖然支持他,偶而還是會抱怨他晚上不跟我們聊天,對於樓上過多種類我不會煮的蔬菜沒有心存珍惜.....還不曾,陪他寒風雨露,投入栽植..... 這個農業文青,在家,是個孤單的單獨奮鬥者,我不是他的同志,只是一個難以取悅的掌廚(選擇菜的類別)
接下來,浮上心靈檯面的,是一個初階的無名社工。 他的手機中,不時會有人來求助,都是臭名在新竹的社福孤兒。 而展爸,本來就沒什麼社會sense,謙遜而又安靜。 然而他不離不棄,做著既沒有酬報又顯然沒有成效的”存在式助人者”。 於是,我們這個家,在我與孩子的歡樂時光,就要接待他的憂煩、他的掛念、他的無法度、他的離家。
這個無名的社工,與我互動時,我又是誰? 我是他尊敬的只要一開口就有好點子的前輩,同時也是大聲嚷嚷又意見無數的歐巴桑,還是個偶而會哀怨抱怨的老婆。
另外,浮上心靈海面的還有誰? 他是個挫敗又防衛過度的悶少年。
原因就是,長期的家庭合夥人下來,某個程度我是個自認付出過多的不平衡老婆。 或是,身為潔癖的家庭主婦,我對於他的不關燈或不隨手收拾的習慣已經決定不容忍地嘮叨。 因此,無論我同不同意自己有沒有罵他,他感受到的,就是,我是個嘮叨,經常罵人的歐巴桑。 而他,更像是青少年一樣,心思在自己的世界中,如果沒有寫筆記,或耳提面命,不會知道家裡雞蛋沒有了的老公。 這個他,即使很願意在家務上分工,卻長期得不到讚賞,而挫敗又生氣,生悶氣而保持疏離。
最後,一起創造我們婚姻中的小河谷的,還有誰?那是一個盼望有人共眠的孤枕老公。
我想,讀者看到這裡,一定覺得我們的婚姻沒望了,豈止是小河谷,應該是大溝壑吧!
請稍安勿燥.... 我們夫妻在身體親密部分是有安排的,不在夜間的安眠時間。 而他,盼望一個溫柔的身軀可以擁抱,而我,怕醒來,怕淺眠...... 我需要很深很深的睡眠,即使是跟女兒一起睡,多個幾天,精神就會變弱。 我太敏感,又需要被光環繞來睡覺。 所有人類的意識(多思慮的他對我而言,是超級影響安眠的人類意識)對我都是睡眠大干擾。 睡覺時,我只能承擔自己的人類意識,而迫切需要,讓魂魄在夜間吸收光,讓身體被光修復。
總而言之,對這個孤枕老公而言,我應該是那個讓他遙望而惆悵的老婆吧!
哎呀,整理一下,看起來真的很不妙:
憤青─〉一個優勢中產階級。
農業文青─〉一個不喜歡下田的老婆+難以取悅的主廚。
無名社工─〉熱心有餘協助不足的大聲歐巴桑+哀怨老公離家的老婆。
挫敗的悶少年─〉過度付出的嘮叨母親老婆。
孤枕哀怨老公─〉需要夜間養元氣不能吵到的嬌貴老婆。
這習題,有解嗎?
如果換個角度,轉過來,相較於他,我是誰?
一個對社會充滿心疼卻堅決站在有希望的樂觀主義者─〉憤青
一個用意識連結大地母親,擅長用靈性的方式來協助大地的祭司─〉農業文青
一個用自己的方法在做社會實踐,只是選擇的對象不是後端,而是最前端的智慧者─〉無名社工
長期練習對潔癖自我負責,練習容忍混亂,雙肩扛起家中的柴米油鹽的老婆─〉挫敗的悶少年
一個如果你聆聽她說話,她就能與你很靠近的敞開又溫柔的女人─〉孤枕哀怨老公
這是一個婚姻的小河谷。
中年了,各自長出自己獨特而不想妥協的拗脾氣。
他說:「這就是我,可以為妳改變種菜的種類,可以盡力照妳吩咐回家幫忙,要我改變我的臭臉?我不覺得有必要。」
我說:「這就是我,可以盡力在”我的限度內”協助你對社會的熱心,可以接受你需要很多離家,以及在家時間都不跟我們玩.......可是,我需要當”我們”面對面時,你可以有點微笑,可以不要太快有結論,而且,我不需要你的建議,需要的只是聆聽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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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15年,如過除以七,這應該是第二次的七年。
認識25年,如果用生命階段發展,我們都一起跨過三階段了。
而我,坐在陽光燦爛的農曆年前的書桌,孩子們正自己弄早餐。
想起這婚姻的小河谷,真的有傷痛呀。
我的需要明確而清晰,就是一個擅於聆聽的心,對我沒有評斷的人。
在生活中,我提供給無數的人,這樣的珍貴的心與聆聽。
而在守護婚姻的原則下,我太知道,這樣的對象,如果不是一群人,而是單一個體,就是對婚姻很大的危機。 25年前已經遇過,這層份際,我會守住。
換個角度來說,用比喻的言語來說,如果我是一隻龍,想要撒嬌應該很困難吧!
所以,我知道,展爸遇到的難處,以及,面對這個老婆的困難。
在我眼中看到的小河谷,是有石頭有水花,裡面有小魚的河谷。
也許,「願意跨越」「願意先看清楚」是我目前,替自己找到,能日日實踐的解答。
我看清楚:眼前的他,實在沒有能力,也找不到位置,或說,無法騰出空間與心的容量來聆聽我。
並承認:那個自小被壓抑的自我(小我)力量,正要出來,需要接生,我需要的是自己,還有很多很多好朋友。 讓我,把這重擔,從期待老公來擔當,這錯誤的想像,拿掉吧。
而我,時刻提醒自己,我們現在,住在對岸,可以欣賞,不求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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