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樹：
早上媽媽上學的途中，就在我前方5公尺不到，目睹了一場小車禍（PS）。
媽媽的眼淚立即湧出來（註4），是一種難受的疼，就像小孩看到媽媽跌倒會難受心疼一樣。
記起五年前我們騎摩托車的小車禍，當時沒有柔軟心，只有驚嚇，以及，慶幸，還有，要承擔整個現實後果的種種專注行為。
上次車禍，遇著與我們相似的人，媽媽還請他送你們兩上學，自己趕緊去醫院。 接著，他趕忙回到醫院探視我。 雙方都沒有貪心、憤怒或懷疑，這是我們的幸運。
早上，是個小車禍，好多人來幫忙，駕駛也下車了，不是壞人，卻是先替自己辯解的婦人。 媽媽送了光確認沒事就離開了，願彼此用愛相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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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完電影的你，興奮地與我談著「金牌特務2」，我聽了也大長見識，嘖嘖稱巧。
隔日，媽媽還是說了自己不喜歡第一集處理集體屠殺的表現手法。 你想替電影辯解：「媽媽，死的是壞人；還有，那是一種暴力美學，還有，黑色幽默的手法呀。」
我同意，媽媽站在自己的文化，沒有進入你的文化，現代電影的確有著能讓人目不轉睛，瞠目結舌，本想噁心最後又拍手叫好的本領，而那些特效的華麗或驚奇我知覺到了，卻不喜歡也不想收下。
早上，我感受到自己湧上來的悲，一個小小的苦引發的生命教導，我是感恩的。
一個電影，讓那些本來是人的苦，成為美學的符號，屠殺用慢動作並配合悠揚的音樂，人群被爆頭成為華麗煙火秀，用來呈現被屠殺者的痴愚； 我還是很呆地（不入流地）想起這些死的人背後也有孩子家庭呀。 （媽媽是不是像個鄉下人看戲，不知道那都是假的而大驚小怪。 不忍見其死的惻隱之心，依然在那種玩笑時刻隱隱作痛。 媽媽真是怪人，即使在電影中的壞人死去，除了為主角鬆了口氣之外，都還有一條命隕落的惻隱與蒼涼）
我會持續保持對你信任，每次你的行為顯得....時依然連結你最裡面，那個我原來認識你的樣子，與你最裡面的那顆本然的心在一起，相信：吃下金牌特務的暴力美學而歡喜的你，在網路遊戲射擊符號人本領高強的你，在真實情境遇到相似事物的生死與流血時，依然能連結到你的光明本質與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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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看著你爸爸，對現實生活的記憶力越來越差，倒是對網路閱讀的資料或文字訊息，保持他犀利的分析與判斷力。 他的忘性很誇張，早些年他還會警覺，是所有空白時間，除了運動或生活之外，都給了網路，明白這樣的生活對記憶力有多損傷。 這些年，他會對著笑他遺忘的我辯解說，他從小就記憶力很差了。
這幾天，我看著你，忘記新的補習、昨天關掉鬧鐘差點遲到、錢包掉在停車場被鄰居撿回來.....爸爸說：「如果是單一事件不太能說什麼，如果密集發生，就可能呈現了些什麼？！」 爸爸去你們竹中開班親會，很驚訝，出席的家長之中有80％都說對自己的孩子相當信任，就如同我們對你相當信任一樣。 爸爸的概念是，是不是對孩子信任與孩子能有課業的好表現之間，真的有顯著相關？ 我們會盡其所能地，保持並維護對你信任，卻不是傻呼呼的連灰犀牛（註3）都沒看到。
你對現實生活的屢屢”失心”，我的確正在失去信任之中，這是我的問題。
比方說，早上我把早午餐放在你書包旁邊的地板，我會沒把握，認為你會看不到而沒帶走。 我要把現烤的蝦鮪魚填充餐包，放在你的書包上，才能有信心自己不被辜負。 這個習慣，是長年跟一個忘性很強的老公生活下來，保障自己少麻煩的習慣.....
早些年，與你，與你妹妹之間，我都可以非常信任，你們會記得約定，眼睛看得到世界，心能空著被世界感動。 而這半年多以來，面對你，我察覺到自己變了。 我把你歸類到「無法信任小事物的叮嚀」的類別。
是的，在大事物，我信任著你，也信任著爸爸。
你們都依然是可靠可信賴，負責誠實積極努力的男性。
然而，在小事物，你們的心智，隨時是滿的； 我的話更像飄過的雲，有漣漪的湖面映照不下呀。
隨時處理著內在世界的種種念頭，對於車窗邊閃過的飛鳥視而不見，對於輕撫在你們身上的微風只覺得涼爽而沒有相遇，對於媽媽叮嚀的事物，都只能記得最後一個項目，然後，對於在你童年早期沒有養成的好習慣，似乎說了100次，你的執行率經常低於10％。
前天，我寫了封信給你。
你回了讚，那表示，我們維持了相互喜歡的母子關係。
然而，那封信，也只是表達我的心，得到你歡喜回應，對於你此階段，疾駛而去的過度都會化（註1）的大腦發展，毫無影響力。
媽媽要說的是什麼？
是一顆「詩心」能被世界細微處碰觸，並擁有美感觸動的心。
是一雙「慧眼」能處在寧靜中，在事物發生於眼前，看得到真相的寧靜。
是一雙「柔耳」聽得到天地間的韻律，振動，城市聲音雖雜遝，卻交合出韻律的柔耳。
是犀利的「環境判斷力」因為隨時空出心智處理器，而能即時對環境起回應。
簡而言之，是安靜的心，有如湖泊能映照天光的存在感。
用你的語言來說，就是「遊俠」呀。
遊俠，隨時與環境是有關連的，他們留意足跡，隨時能隱匿到環境中不被發現。
遊俠，遊盪在荒野或大自然中，隨時不忘悠閒或幽默，捕魚或狩獵來維生。
遊俠，具有俠的義氣以及人的溫度。
親愛的兒子，某個程度，你很好，你做什麼事情都很專心，上課或與人的互動，精采得沒話說。
你的思路清晰，記憶力都還是一流，你不會忘記自己的功課，你對人充滿正向影響力。
而我關心的，就是這些了，稱為「空」與「容量」吧！
你的心靈空間，除了忙碌都會化的集中鍛鍊（遊戲心智，敏銳而跟上時代潮流的”梗商”），你會留意路邊孩童或老人的存在嗎？ （註2） 你會留意自己的存在與行為，隨時對世界產生的影響，並且，在事物表象底下，那隱藏的律動與關連，或是，在咖啡店時周圍的人，正用什麼意識存在著？ 你還隨時與自然元素，太陽與風，光影與地，天空和雲朵...都能進入你的心識嗎？
我在意的是「空性」這個你還沒機會懂得，過去的小孩不需要懂得就自然擁有，而你正逐漸在失去的空性。 那是一個明朗的湖面，可以映照天空雲影的心。 你現在的湖面，是裡面的魚蝦水草都有著快樂的劇情，一直波動著波動著，於是，雲影落下來，湖泊也沒有足夠的安靜，讓這光影，沉入湖底。
嗯～我會啟動自己的敞開的心，找到生活方式的。
能繼續信任你，每天因你而歡喜，是媽媽的責任；而願意用媽媽的眼光來檢視自己的腦袋與行為，則是你的機會了。
媽媽
PS:車禍：一輛車子右轉撞上在她右側的摩托車屁股，摩托車到底，上面的爸爸和高中生女兒倒下，他們的頭沒有碰地（不像我們上次）倒是爸爸的腳應該是有被壓到，穿裙子的女孩站了起來，應該是受到驚嚇。 直行摩托車在綠燈的中段被右轉車撞到，是那輛車疏忽了視野，那位置雖然是視覺死角，不過，早晨摩托車流量多，是在轉彎前就會看到一群摩托車的，而她沒有看到，應是分心了。 而那輛摩托車，理論上是有看到車子的，而他搶快，沒想到車子右轉。 我是意識清明地，專心看著四方眼前，就這樣，從危機的因起，到果結，都看到了。
註1：媽媽把心靈比喻成空間，都會化，就是所有的發展都集中到都市了，鄉下人口外流，荒煙蔓草。 你最近是這樣發展的，對於大自然，對於樸實生活的基本，顯得遲鈍而無感； 對於與電腦相關的種種，則高度集中心智全力發展。
註2：梗商，捕捉"梗"的智商，是我讚嘆你與爸爸，可能長期跟著網紅吧！ 對於電影的彩蛋，流行化的梗，都敏銳得不得了。 網路文化的高梗商。
註3：灰犀牛（新書）：面對從前方衝過來的灰犀牛，卻視而不見。
註4：因為媽媽最近在修行自己的心，剝除所有的硬殼，所以，可以，一下子，讓最裡面的心，露到外頭來。 放心，媽媽還是很"正常"的。
親職要點：
- 這樣的發展，是現代孩子的普遍發展。
- 也許，這篇文章的眼光有偏頗。 而這些隱憂，還是存在的。
- 回應這樣的孩子，無法走回頭路，幸運的是，孩子的爸，意識很接近，是兩邊的橋樑。
- 進入他的文化，能欣賞，能與之對話，是第一步驟。
- 第二步驟，則是，保持信任，在每個這樣的時刻，依然是放鬆的臉與幽默的語氣。
- 第三步驟，最難的是，不是「不要孩子....」而是，在生活中「多點有趣的，而是增加空性的練習」。
- 守護自己的空性與柔軟，跟上潮流..... 如果喜歡也肯定，自己留在時代尖端的話，就為自己這樣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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