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心血來潮，搜尋了「鍾曉陽」。
如果說，娥蘇拉·勒瑰恩是我30歲以後最喜歡的作家，那麼，鍾曉陽就是我15歲以後最喜歡的作家。
18歲，鐘曉陽完成的《停車暫借問》震驚了文壇，有人預言她是張愛玲的傳人，也有人對於早慧的天才作家，抱持著珍惜與擔憂.... 會不會像彗星一樣，照亮天空後隨即消逝？！
鐘曉陽已經55歲了，爬文了一個晚上，38年前，大家的驚嘆與擔憂，都有了答案。
她這樣說：「18歲就寫出轟動的作品，有好有壞。好的是，往後有許多際遇，都因為這本書為她打開，意外輕鬆的解決許多困境。 壞的是，好像一輩子都脫離不了這本書，一聽到她的名字，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啊，你是那個鍾曉陽.... 」
這段文字，伴隨著我入眠。
我想到地海的格得，在用盡所有巫師的力量，為地海恢復了一體制衡之後，他變得不知道自己是誰？！ 甚至想念他的黎白南親自來邀請，希望他能在登基大典上為自己加冕，格得都倉皇而逃。 後來，恬娜想到，他可以上山去牧羊，好奇問他：「為什麼要逃？」 格得說：「因為，他（黎白南）想要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我裡面了。」
後來，格得單獨在山上，極冷大雪的高山，與山羊群度過後，他下山了。 說：「《創世歌》告訴我們，我們曾回歸，並將永遠回歸源頭。而源頭永不止歇。『惟死亡，得再生……』我帶著山羊在山上時，想著這點，白晝似乎永無止境，但在夜幕降臨前，時間又像靜止不動，然後又是早晨……我領會羊的智慧。所以我想，我悲哀什麼？我哀悼誰？大法師格得嗎？為什麼牧羊人鷹會為他感到哀傷羞辱？我做了什麼該感到羞辱的事嗎？」
「沒有，」恬娜說：「沒有，永遠不會！」
「喔，會的，」格得說：「人類的偉大奠於恥辱，由其而生。因此，牧羊人鷹為大法師格得哭泣，同時也盡其所能，如牧童般照顧羊群……」
♡♡
如果說，寫作，有如法師一樣，是一種天生的力量，那會不會傾倒而空？ 以鍾曉陽為例，什麼東西讓她空了？ 若以地海的作者娥蘇拉·勒瑰恩的位置來說，什麼讓她創作力不墜，一直到88歲，一直到死亡之吻來臨前的那天？
格得傾空了力量，倉皇逃開黎白南，而在渺無人跡的高山，只有與自然為伴時，他進入了牧羊人阿鷹的認同，哀悼了法師認同的自己，而後，他自在地，回歸本然，成為”空”的容器。
他與恬娜這樣討論： 「但我想知道這件事：除了你稱為『力量』的東西外，還有些什麼？也許先於力量？或力量僅為某件事物的表現方式之一？就像歐吉安有次談及你時說道，你在承襲任何智識或訓練以成為巫師前，就已是法師了。天生的法師，他說。所以我想，擁有力量之前，必先擁有容納力量的空間。一處等待填滿的空無。而這空無愈大，則可填入愈多力量。但如果從未得到力量，或者被奪取、被送出，則空無依舊在。」
世人追求力量，大凡所有的英雄故事，表現的也是外顯的力量。
我愛地海，在於它寫出了英雄的兩種力量：1）面對陰影的力量； 2）成為空無的力量。
換句話說，英雄得收回自身的黑暗，並在失去英雄之後依然能重生與轉化。
大法師格得，在不是大法師之後，還能放空羞辱感，再生與循環，成為一個男人，單純地，回到生活中，單純地與等候已久的愛侶（恬娜）相伴，種植畜牧.....很有生命地活著呀。
♡♡
就在這樣思索的隔日，見到作者娥蘇拉·勒瑰恩辭世的消息。
當時，我閉上眼睛，看見一片明亮的光中，飛舞著，如龍飛騰。
於是，我看到了這起貼文。
But when people say, Did you always want to be a writer?,
I have to say no! I always was a writer.
立即，想到格得，是的，我當法師，就是昨日完成了。
而今日，我是誰呢？ 就讓宇宙的觸動，讓我被作為吧！
地海所謂的潛力，是「變成，某種事物.....」
有如格得，原來就有力量，即使他還沒遇到歐吉安，不曾去過柔克，那力量早就在了。
無需「想要成為」，而是，「成為我之所是」。
然而，力量也有離去的一天，無法如同過往一樣作為了，那就，讓我，”被作為”吧！
這是，接近53歲的我，給自己的練習，以及，前行的光。
而，這也是，我見到鐘曉陽，特別有感！！
當彗星成為躺在山谷中的隕石，彗星會想念著自己的光，抑或是，成為山的一部分？
♡♡
直到今日，當我要貼上網路時，才注意到這英文的文法。
哇～ 要怎麼翻呢？ 我一定是翻錯了。
正確的翻譯是：「當人們問起，你會一直想要當個作家嗎？我必須說不(是)，我一直就是個作家。」
網路上的朋友，想起恬娜說的：「恬哈弩，」恬娜說：「她的真名是恬哈弩。」「真名的賜予者，賜予她真名。」「她從最初就是恬哈弩。一直都是恬哈弩。」
是呀，娥蘇拉·勒瑰恩，一直是個作家，根本不用「想要成為」，而是「一直是....」
沒有離開過作家的路，也不曾要「變成」。
這錯誤，其實很美麗。
是早期的格得，與中年的格得，不同的心境呀。
♡♡
在與恬娜對話後，格得說：「這跟我年輕時在柔克學到的意念類同：真正的法術在於『為所當為』。但這又更進一步。不只是『為』，而是『被作為』……」
♡♡ 小小自我提醒：
- 不能一目了然的文字，可以是鏡子，照見的都是自己此刻的現況呀。
- 我們是誰，我們早就是了； 而我們，要怎麼不走岔，一直在自己的路上呢？
- 當我們失去年輕時的慧澤，失去健壯的力氣，失去足以擁有社會權杖的力量時，還有一條路，那是，隨時，把昨日的自己傾空，成為容器，讓更大的命運帶領，是存在的力量呀。
如果，哪天，我寫不出東西；
如果，哪天，我看不穿心靈的迷霧；
如果，哪天，我連說話都遲鈍；而開始喪失記憶......
那麼，我會傾倒所有的一切，哀悼這些失去的羞愧，而後，平靜地，珍惜每一口還能呼吸的日子，願我的慈光到時候還在； 願我的存在，到時候更透明而能讓你們進來； 願我要跨出身體時的光，能充滿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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