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喜歡的是，擴大時間來看，用很長的時間軸，當我們成熟之後的回顧，就能穿越當時的理解，一層層剝去，就有機會碰觸到事物的本質.... 而那本質，在我的經驗中，可以稱之為愛。 是滋養的，是造就生命來到此處的養分。
因此，有沒有可能，生命的榮寵與價值，遠遠超過，我們曾經以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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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聽著女兒聊功課。 明顯是文科專長的她，最喜歡的科目，竟然是生物！！（孩子們喜歡的科目，有多少，跟科任老師有關呀！！ 展爸說，女兒是因為"銀之匙"的漫畫，愛上農牧，繼而偏好生物....） 聽她在跟爸爸聊著生物的樣子，覺得有意思。 而中年的爸爸常說：「我是被生物耽誤的文科生！」意思是，生物成績太好，以為自己是第三類組。 從農學院轉諮商所的他，在成年後期，一次次發現，自己是個史學謎，是個可以出口成章的時事評論家，法律迷。 他還經常預言，網路造就有文史知識會說話的網紅，是文科生大翻身的時代了。
跟女兒聊這些，我說：「我就是這樣，因為物理成績太好了，數學也行，就進了物理系。 誰知，到了大三大四，我才明白，我的底線到了，無法繼續前進。」 在物理系能以前10名的分數畢業，歸功於，大一大二的高成績，以及，作業報告很認真或老師的抬愛。
物理系時，我功課信心的粉碎，大至是：高等微積分，微分方程，工程數學2，流體力學、熱力學、量子力學..... 主要是，要以微積分或微分方程表達的思維與計算。 我可以歡喜於熱力、光電、量子...等等的物理概念，其中，更著迷其中，富含哲學的沉思.....那些對我而言太抽象的數學語言，卻怎麼努力都難以掌握。 那種期中考前很努力，一知半解，伴隨記憶，快速把題目解完，拿了可能還算漂亮的分數，卻立即忘光的時光，幸好在還有很多其他教育科目的學習熱情的烘托下，足以稱為滿足與充實，過完了大三大四。
而這樣的平衡感只是表面。 心底深處的無助，在持續20年，斷續的夢境裡，一覽無遺。
大學生活的記憶碎片，唯一進到我夢裡的，沒有人，沒有社團記憶，沒有校園....只有考試焦慮。 無止境的考試焦慮，以各種別的校園的形式出現，夢裡，我可能是遲到來不及去教課的老師，或是，考試前沒有讀完的學生，而考試的科目，一概是微分方程。
這些考試的場景，成了夢境導演最愛的素材，表現焦慮與壓力的語言。
在那些夢裡，我一次次經驗到，那種，你需要有實力，卻空空的沒自信，腦袋打結卻需要寫出東西的窘，以及，雙腳想逃卻沒力氣跑走的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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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女兒跟我聊班級氣氛。
某個晚上，她用非常快樂的語氣說：「媽媽我今天好快樂！」
我摸摸她的臉，問：「什麼事快樂？」
她說：「打疫苗的隔天，那些，平常不愛上學的同學都請假了。 來上學的同學少，班上忽然變得很安靜。 聽課的時候很專心，老師提問會回答並且繼續討論課業。 同學上台報告的時候，台上台下都是有意義的互動，好精采....我好興奮，媽媽。」
於是，我明白了，她每日的小痛苦，那些她形容的下課的群魔亂舞，上某些課的睡成一團，以及，老師交代作業或考試，會有人無感的現象。 我本來沒有太多感受，卻因為，她對於疫苗後的上課日，如此快樂珍惜的表情，給映照出來呀。 連我也深深有感呀。 這個新竹市區第二志願的學校，因為有直升的關係，入學分數從4A到9+到2A都有。 的確是，教學很難定位的多元班級呀。
女兒是個特別的孩子。 她的快樂很有意思。 「媽媽，那個歷史課都在吃泡麵的同學，最近不吃泡麵而且專心聽課了，我好高興。」「媽媽，那個不寫作業的同學開始跑來問我作業怎麼寫了，這讓我高興。」「媽媽，我很驚喜，那個每次都考不及格的同學，最近有好幾次及格了，我改他的考卷時，好替他高興。」
而她，會有喜歡的科目，以及熱愛的課堂。 單純，對於人性美好互動的感動，以及，知識饗宴的滿足與充實。 她無比懷念國中的國文課，那個，對於文學充滿激情的國文老師，講文句激動而感動的共鳴。 而高中，則來到一個，單調平凡，只使用教科書公司提供的ppt，補充教材都掠過。 不能理解的是，何以需要把考卷答案，一題一題抄在黑板上，對答案要說三次呢？ 跳過艱難的地方，只喜歡對答案的國文老師。
女兒困惑，依然認真上課。同學們都很驚奇：「妳怎麼有辦法沒睡著？全程清醒？」 她最納悶的是，老師是什麼理由這樣做？ 她在上課時，會睜大眼睛，瞬間把老師掠過而沒有講解的ppt課外補充頁面，熟記起來，上網查詢或回家問我們。 她會因為，今天老師多講一點點知識，而告訴我她的感動。（這樣的她，像我的翻版，太容易被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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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隨著分發，我在三重的一所國中教書。
我喜歡當老師，而喜歡的泉源，我認為，是科目的實力與對人的熱情。 剛分發的實習那年，我擔任國二班導師，教導國二與國三的理化，這都是，有實力與熱情的。 不過，我還需要兼任地球科學，一禮拜一堂課的科目，沒有時間和學生建立關係，而且，我沒有實力。
我覺得教書的實力，不是，你對於那個科目內容的通透而已。 而是，對於知識背後的龐大根基，生活應用，以及，知識流過心智的感動與經驗，是豐沛的。 教理化，以及後來的高中物理，我還有這樣的豐沛。 而地球科學，對我來說，就是，單薄的教科書的訓練，沒有素養，沒有熱情，沒有實質經驗。
30多年前，沒有網路，沒有youtube，一週一堂課，也僅剩努力用嘴巴與板書把課教好的容量。 而我，再怎麼努力，似乎，都無法，出口成章，帶著熱情說話。 況且，那一堂地球科學，對我最折磨的，是全班的鬧哄哄。
30多年後，在我的記憶中，大部分學生的臉龐都已經模糊，卻有兩張臉，依然鮮明清晰。 他們兩剛好拉緊一條繩子，懸掛在兩端，一端是我的恐懼，另一端則是我的愧疚。
第一張臉，黑皮膚，臉上滿滿豆疤，小頭，....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用色色的眼睛斜看我，會帶動同學起鬨，沒有惡意，而是猥瑣的慾望。 第二張臉，白皮膚，書生的斯文，瘦高，帶著黑框眼鏡，坐在第一排，很想努力念書，是想要力爭上游，卻沒進到前段班的男孩。
那個白皮膚的眼鏡男孩很想要用功，除了他之外，班上還有10個左右，想要讀書的孩子。 而那個咖啡皮膚的痘疤男孩，只想要自我重要感，他帶動有類似氣質的7～8個同學，一起起鬨。 而中間，還有30多個，會隨著情勢起伏的男生。 可能想聽課，卻沒有意志力。 可能想玩耍，還依然保持課堂上的基本敬意。
我每每覺得，沒辦法控制秩序的我，對不起，那幾個很想讀書的孩子。 當時的策略是：確認想聽課的同學，坐到中央與前方，我們一起把課上好。 而教室後方，有一區，是散漫的，是有吵鬧的，每個10分鐘左右，我會把注意力去到後方，交流一下，維持一個接觸感與基本秩序。
面對那群我有恐懼的後方同學，是我生命裡很大的挑戰。 我覺得，不服管教叛逆混黑道或不愛上課的男孩，都不是我的議題。 我的議題是，邪惡，色慾，以及，沒有義氣的軟弱。 我得承認，在當時，即使是，心懷恐懼的我，依然，想要跟那群男孩，建立，人對人的關係。
我的導師班，國二，是男女合班，也有跳八家將，會打架，蹺課，家裡開神壇，不愛讀書或讀不來，愛逞兇鬥狠的5～6個男孩。 而他們，是我的基本班底，會幫我維持秩序安靜的同盟。 這是用班導師的投入，一週至少6堂課，加上6個早修升旗，5個午休，5個降旗與課後打掃.... 無數的「到老師辦公室談話」而累積的關係，而建立的人對人的相互尊重。
那一年的畢業的教學實習，我奮力地，帶了三隊科學展覽，拿了不錯的成績。 其中有一隊，就是那個白皙男孩以及那個班的幾個同學。 那是花了整個寒假，跑實驗室的自主加班。 所有來的人，都是主動願意想要熱愛的孩子....這是做老師的美好時光。
而在實習那一年，學校把「年度最佳教師」頒給了我。 伴隨領獎，還有三天的旅遊，夢幻般的年輕歲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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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微分方程惡夢，大概10年前開始，就停止了。
因為生命來到了，非常忠於自己，並接納自己所有的糗樣子的階段。
我現在，於心靈深處，凝視著那個，讓我感覺猥瑣的孩子，能穿越與感受，他們的成長，是如何被對待，或是，被忽視而誤受誘發。
微分方程的惡夢經驗，讓我有一顆很大的心，對於那些，沒有能力學習，沒有天份專注，根本就趕不上功課的慌張與恐慌，壓抑與自厭的孩子們....很能感同身受。 那些，在學校裡，跟不上功課的孩子們，當我有機會，給予他們的家長一些建議時，我能表達，讓家長感受到孩子不是故意的處境。
而當，女兒問我：「國文老師為什麼會這樣？」時，我說：「我想，她是因為，沒有自信吧！ 媽媽當年，教地科時，也超級沒有自信的。」 女兒眼睛發亮，彷彿認識與明白了老師的狀態，欣喜歡然。（註） 我知曉，她的這份明白，會刺激她在上課時的心中的溫柔光芒，也許，會帶來神奇的轉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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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自動地，深深回憶著，自身生命中，那些位於低谷的經驗。
感受到，它們錘鍊了我的心，淨化了我的眼界，豐盛了我的靈魂。
不會有白走的路，只要，能寬敞接納，給予時日，醞釀發酵。
一步一步，在意義還沒彰顯前，就是無比的信任了。
生命的前端，會是幸福的；若你還沒有感受到，那是你還沒走到那個時候。
我要改成：「每個經驗的前端，是有意義的，並且會成為養分；若你還沒有經驗到那份榮耀，那是因為你還沒走到那份成熟。」
敬生命，敬靈性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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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我看著她長大，知曉，她的熱情與天份，在人性。 整個校園生活，無論歡喜或愁悶，都是她的養分。 無比豐盛的人性，以各種不同的顏色與滋味，呈現在她的眼前，充滿了她的感官與經驗。 因此，校園生活的點滴，即使是荒謬或讓人憤怒.... 在我的眼裡，對女兒的靈魂，都深具意義，也都是，宇宙給的滋養。
感恩有您！
Posted by: 阿日 | 2023.04.02 at 12:35